周期09:风险态度周期

shisansang 9个月前 (04-01) 阅读数 287 #读书

理性的投资人勤勉分析,合理怀疑,适当规避风险,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如此,但是也在寻找投资机会,以期获得较高的潜在收益,这样在弥补风险损失后,他们还有更多的剩余收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牛市的时候,我们听到很多人说:“风险?什么风险?我看不大可能会出错:到现在一直都很好。不管怎么样,风险都是我的朋友,承担的风险越大,我赚到的钱可能越多。”

后来,到市场行情糟糕的时候,很多投资人完全转变了,换成了另外一套更简单的说法:“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在市场上多挣一分钱,我唯一在乎的是不要再亏钱了。给我赶紧卖出离场!”

我们已经从讨论周期的抽象特征,转向讨论在投资世界里周期如何实际运行,下面我先简短地谈一下投资的基本特点,目的是为后续的讨论打好基础,可能内容会有重复。

投资是什么?有种观点认为,投资就是承担风险以追求利润。投资人努力做好投资组合,以便从未来的发展变化中赚钱,而不是亏钱。卓越投资人之所以业绩出众,是因为他们的投资组合做得比其他人更好。

我们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吗?有些投资人认为他们了解未来;有些投资人知道自己并不懂得未来,但是他们必须在言谈举止上装得像能够预知未来一样,因为如果不装成那样,他们就会丢掉工作和客户;有些投资人一直是靠预测来赚钱的,时间长了,他们给客户洗脑的次数太多了,结果把自己也给洗脑了,连自己都相信自己对未来的预测可能是对的(或者已经习惯忽视自己过去的预测成功率很低了)。只有数量极少的投资人明白,自己不可能确定无疑地知道未来的事。他们是非常聪明的投资人,也许会对未来的事件形成自己的看法,但是他们并不会下大赌注去赌自己的这些看法将来肯定会被证明是正确的。

投资的风险起源于两点:第一,投资本身包括应对未来;第二,未来是不可知的。投资必须应对不可知的未来,所以风险是必然的。如果未来的事件可以被预测,投资就容易多了,赚钱就会十拿九稳(不过投资收益的总体水平也许就很低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投资基本上没有风险——这又是另外一个话题了,之后再谈)。但是事实上,正是那些不可预测的事件带来了风险,因为那些后来实际发生的事件可能和我们原来的预测并不一致,或者市场对事件的反应和我们的预期不一样。随着未来逐渐露出真面目,事实证明你原来根据自己的预测所做的投资组合布局并不妥当。

投资中的很多难题都是由风险造成的,因为风险就是未来变化的不确定性和出现坏结果的可能性。所以投资高手有三个突出标志:理解风险的能力突出,评估风险的能力突出,应对风险的能力突出。要成为投资高手,这是必需的。我忍不住又要说一次“必需的”。

最后,有一点很重要,投资人要认识到,尽管投资环境会发生变化,但是在任何一个具体的时间点上,可以说投资环境都是固定不变的。我说的意思是,我们对投资环境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我们接受现在这个投资环境,现实就是这个样子,然后只管做好投资就行了;第二种,我们排斥现在这个投资环境,我们改变不了现实,但是可以改变自己,选择站在一旁,不进场做投资。我们没有第三种选择,你不能说“我不喜欢现在的投资环境,我要求给我一种不同的投资环境”,或者,我们尽管可以要求另外一种投资环境,但是实现不了。

我的观点是,风险是投资中最主要的变量。这让我得出一个结论:在任何一个具体的时间点上,投资人总体看待风险的态度以及所采取的行动,对于塑造整个投资环境来说极其重要,而我们会发现自己身处于这个投资环境之中。在这个时间点,看清楚整个投资环境的状况非常关键,决定了在这个时间点我们自己应该如何看待风险,以及如何据此采取行动来应对风险。评估风险态度所处的周期位置,正是这一章要讲的内容,也许可以说是本书最重要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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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得到机会去芝加哥大学商学院读研究生。芝加哥大学商学院后来更名为布斯商学院,我1967年入学,1969年毕业。我和那个时代的其他很多大学生一样,本科毕业就直接去读研究生了,看起来好像我是把读研当作一条最有效的成功捷径,其实我还有别的动机,当时美国正在打越南战争,要求青年必须服兵役,但读研就能逃脱兵役。我不用到越南白白送死了。

我本科四年是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读的,专业是金融学,学的都是实用的东西。我们只讲实践,不谈理论,只学定性分析,不做定量分析。当年选择到芝加哥大学读研究生,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因为芝加哥大学刚开始教授一种新的金融投资理论,20世纪60年代初它在芝加哥大学发展形成。这和我在沃顿商学院所接受的金融投资实务的教育正好匹配,或者应该说是针锋相对的——我在芝加哥大学读研时所学的金融学,几乎完全是学术性、理论性、量化的。

来到芝加哥大学不久,我就看到了这样一张图,这张图为新的投资理论奠定了大部分基础,也成为我此后思考和写作的起点(见图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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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张图在投资界可以说是处处可见。我第一次看到这张图时,几乎没人知道这张图。这张图的关键在于这条线是斜向上的,表明风险和收益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这条线被经常解读为“高风险产生高收益”,因此“想赚更多的钱就得承担更大的风险”。我个人认为,这样的解读是错误的。这个简单的表述不可能是正确的,因为要是风险更高的资产可以产生更高的收益,那么从定义来看,这种资产就根本不是高风险的。

这张图清楚地展示出风险和收益之间存在线性关系,却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在每种水平的风险下,都有一个潜在收益的结果区间——不是只有一个收益,而是一个包含多个收益水平的区间。因此这条线夸大了风险和收益之间关系的相关性。正因如此,人们才会说高风险会有高收益。相反,我认为要正确地解读这张图,应该这样说:“那些看起来有更高风险的投资,必须显得能够保证更高的收益,不然,就没人愿意来做这种投资了。”用“看起来”和“显得”这样的词语来描述收益和风险更合适,因为这表明风险和潜在收益只能是估值,投资世界并不像机器那样可以稳定可靠地运作,我们根本无法准确地预测未来风险有多高、未来收益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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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在讨论投资时用“看起来”和“显得”这样的词语就非常合适。实际上,我们不这样做根本不行(详细深入的讨论,请见《投资最重要的事》第5章)。

有的人一听马上就能“领悟”风险和风险–收益这样的概念。这种人通常有一种直觉,有成为投资高手的天分。如果你还没有领悟,没关系,我希望经过我稍加指点,你就能马上清清楚楚地弄明白,我这样解读这张风险–收益图背后的原因。

假设有一个很理性的投资人,他面前有两个机会,这两个机会都能带来相同的预期收益,但是收益的确定性不同—— 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确定无疑的,另一个是高度不确定的。我们可以预期这个投资人会选前面那个未来收益确定的投资机会,因为大多数人都喜欢确定性胜过不确定性。如果这两个投资机会一个是国债,另一个是高科技创业企业,它们的收益率看起来都是7%,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买国债。当不能得到更高的潜在收益来补偿自己为此所承担的更高风险时,我们为什么还要投资高科技创业企业而承担额外的高风险?

这里的关键点是大多数人更喜欢确定的7%的收益,而不是可能的7%的收益。换句话说,大多数人都是风险规避型的。这也正是芝加哥学派金融理论的最基本的假设。

为了描述风险规避,我要说大多数人更喜欢(prefer)安全,更不喜欢(disprefer)风险。尽管我从来没有从英文词典中查到过“disprefer”这个词,但是我觉得这个词挺好(disprefer这个词是否合适,对此人们肯定会有很大分歧,语言研究所那些权威的语言学家肯定会大加指责,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词,我建议新修订的词典应该赶紧把它收进来)。

大家普遍不喜欢风险,自然坚持要得到额外的潜在收益以补偿要承担的额外风险。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长期国债的收益率承诺会高于短期国债,高收益债,也就是垃圾债券的收益率承诺会高于投资级债券,股票收益率的一般预期会高于债券,风险投资收益率预期会高于二级市场流通股。请注意,我在这里所说的收益率是“预期会”和“承诺会”,或者换个通俗的说法是“也许会”和“应该会”,而不是“将来会”,更不是“肯定会”。但是它们必须呈现出有额外收益的预期。只有这样,大多数人才会愿意承担这种额外增加的风险。

人的天性是厌恶风险的,所以你完全可以合理地预期,如果要承受风险,就必须有好处来引诱投资人,这个好处就是让投资人得到的收益足以补偿他们所承担的风险,而且还有不少剩余的收益。无利不早起,没有人愿意做危险的事,除非他们预期这样做能得到很大的好处;没有人愿意做高风险投资,除非他们预期这样的投资能够带给自己高收益。不然,他们肯定是脑子不正常。

风险规避是投资必不可少的一个要素。人们要回避损失,这导致他们会监控市场。因为大多数投资人是规避风险的,所以:

• 风险规避型投资人在处理投资时谨慎小心;

• 风险规避型投资人在考虑投资,特别是那些风险大的投资时,会认真仔细地研究分析;

• 风险规避型投资人在投资分析中,纳入保守的假设和适当的怀疑主义;

• 风险规避型投资人对有风险的投资,要求更大的安全边际作为保护,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分析错误和令人不愉快的意外事件;

• 风险规避型投资人坚持要有相当大的风险溢价,即预期会有更高的递增收益,这样他们才会愿意做有风险的投资;

• 他们拒绝做那些不合理的、愚蠢的投资交易。

以上这些都是投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有风险规避型投资人都能严格执行每条纪律,投资才会成为理性之所,才能提供合情合理的赚钱机会。简单地说,风险规避是让市场既安全又正常的主要因素。

可是请注意,以上所说的只是一个规范性的描述,或者事情应该是什么样的。这些都是那些投资高手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所有投资人应该做到的事情。关键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切实地做到这些事情,不是所有投资人在每时每刻都能同样做到这些事情。

这是投资人风险态度的真相之一,正是因为投资人不同的做法,才改变了投资环境。这也正是本章后面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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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们再偏离一次周期这个主题,谈谈投资环境是怎么形成的。简单来说,投资环境是投资人在市场上的讨论所产生的结果,要么是每个投资人在自己的意识里自己和自己讨论,要么是投资人之间互相讨论,有的人用嘴说,有的人用行动发出信号。关于投资环境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我在2004年10月的投资备忘录《当今的风险与回报》中这样写道:

我要用几年前一个“典型”的市场,来描述风险–收益在现实生活中是如何运作的:30天短期国债的利率水平一直在4%左右。所以投资人会说:“如果我买5年期国债,那么我想要得到5%的利率。若我买10年期国债,我就必须得到6%的利率。”他要求得到更高的利率,才愿意延长投资期限,因为他考虑到购买力风险——投资期限越长,货币贬值的风险就越大。因为收益率曲线在现实世界中是资本市场线的一部分,通常是向上倾斜的,并随着资产寿命期限的延长而逐步上升。

现在让我们把信用风险考虑进来:“如果10年期国债付的利率是6%,我就不会买10年期的A级公司债券,除非买A级公司债券能保证得到7%的利率。”这里引入了信用价差的概念。信用价差就是企业债券收益率与剩余期限相同的国债收益率的差别。我们假设投资人想要拿到100个基点的利差,才愿意从国债转向公司债。如果所有投资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么这100个基点就成了企业债券的信用价差。

如果我们投资的是连投资级也达不到的高收益债,那么情况又会如何?“我碰都不会碰那些垃圾债券,除非我能得到比相同期限国债高600个基点的收益率。”所以高收益债的收益率必须达到12%,也就是说,高收益债的收益率高于同期国债收益率形成的信用价差要达到6%,才有可能吸引投资人。

现在,我们离开固定收益来观察股票投资。这下事情就难办了,因为你在股票这样的投资上根本找不到写得清清楚楚的预期收益率(这是因为简单地说,股票的收益都是推测的,而不是“固定的”)。但是投资人碰到这样的事也有办法。“从历史来看,标准普尔股票指数收益率平均为10%,所以我只有认为股票能持续保持这么高的收益率,才会买股票。”所以从理论上讲,普通股投资人是这样计算股票预期收益率的,先推定三个输入变量:每股收益、收益增长率、股息支付比例,然后把它们输入估值模型,得出的估值结果就是目标价格。按照这个目标价格计算,以当前市场价格买入能够得到多高的预期收益率?能不能达到标准普尔500指数10%的历史平均收益率水平?不过我不能确定这个计算过程在实际操作中,是不是像我们所说的这样有条理。)“风险更大的股票必须带来更高的收益。我才不会买纳斯达克的股票,除非我觉得我可以获得高达13%的收益率。

承担的风险越高,投资人要求的收益率也越高。“我如果能从股票上得到10%的收益率,投资房地产就需要得到15%的收益率,因为我需要弥补房地产的非流通性和不确定性。我如果要投资做并购,就必须得到25%的收益率……我要求得到30%的收益率,才愿意做风险投资,因为风险投资的成功率太低了。”

这就是大家觉得行得通的方式。事实上,我认为这样做在通常情况下都行得通(不过,人们要求的收益率并非任何时候都一样)。大家普遍这样做的结果是,形成了一条资本市场线,我们很多人都越来越熟悉这条资本市场线了(见图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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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描述的过程形成了风险– 收益的连续统一体或者资本市场线。这个过程建立了承担风险而获得补偿收益的一般水平,以及递增风险与递增收益的量化关系,我们经常称之为“风险溢价”,也意味着你承担一个单位的增量风险所预期得到的增量收益。在理性世界中,结果应该如下所述:

• 看起来风险程度更高的投资,其定价水平要调低到看起来能够提供更高的收益率。

• 每单位额外增加的风险,能创造出的额外收益水平要合理适当。

• 预期收益的增长一般要和风险的递增持续保持一定的比例关系(也就是说,在连续统一体的某点上,多承担一单位额外风险,看起来可能带来的收益增长,必须等于在连续统一体上其他点多承担一个单位的类似风险而带来的收益增长。

• 因此,在连续体上不会存在这样的点,在这一点上多承受一单位的风险能够因此多得到的收益比在其他地方更多或者更少(也就是说,有些投资的风险调整后收益明显优于其他投资)。

在一个理性的世界里,任何违反这些规则的投资,都会导致资本流动。错误定价过低的资产会被进入的资本争相买入而推高其市场价格,而错误定价过高的资产则会被流出的资本争相卖出而压低其市场价格。结果如下所示:

• 违反规则的资产,其价格将会得到修正;

• 所有投资提供的风险经调整后,其收益都会彼此相当、公平合理;

• 投资人要提高自己获得的收益,唯一的方法就是提高自己承担的风险。

如果投资人总是按照这种方式行事,他们的行动就会导致整个市场成为“有效市场”。这意味着没有一项投资提供的风险经调整后的收益,能够高于其他任何一项投资。当然市场并不总像理论所设想的那样运作,市场给资产的定价并非总是正确的,但是市场有效性的普遍意义太合乎逻辑了,你根本无法置之不理。(市场有效性是另外一个必备的投资主题,但是我在这里不会深入讨论,有兴趣的读者请参见《投资最重要的事》第2章,以及2014年1月我写的投资备忘录《运气不错》的后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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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很关键,投资人面对风险态度的起伏,会导致这里描述的原则出现例外情况。有时候,投资人变得过度风险规避,有时候,投资人过于放松风险规避,变得过度风险容忍。

利好事件发生时,就像上一段所描述的那样,投资人会更加兴奋、乐观、贪婪,往往也会变得不是那么强调风险规避——不仅低于平时的风险规避程度,而且达不到本来应该有的风险规避程度。这会有什么影响?

• 因为投资人对环境感觉更好,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结果更加乐观,所以他们在投资过程中的谨慎态度会不足。

• 因为投资人不再觉得投资是有风险的,所以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再辛辛苦苦地仔细分析。

• 投资人往往会做出更加宽泛的假设,他们用信任替代了怀疑。

• 投资人为了做成投资,即使安全边际降低,也能接受。

• 投资人看待风险不是忧心忡忡的,不再像过去那样要求严格,风险溢价必须高到让他们感觉非常放心才行。

• 投资人变得不再那么固执,也不太斤斤计较了,因为面对有风险的投资,他们更关注的是诱人的收益,因而对收益背后的风险的警惕就变少了。

因此,最不可靠的融资也能够完成,而且是在经济最火和市场最火的时候完成,下一章我们会进一步详述。顺风顺水的好日子,让投资人变得更加乐观,放松警惕,就算只有微薄的风险溢价,也愿意做出有风险的投资。不仅如此,因为投资人不是那么悲观,也没有那么警觉,对风险–收益连续统一体更安全的那一端的投资就失去了兴趣。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导致高风险资产的价格上升,超过了那些相对而言更安全的资产。所以,有一点你听了并不会感到吃惊:在好日子里,人们会比在糟糕的日子里做出更多不理智的投资。尽管高风险资产的价格上升意味着,那些更有风险的投资能得到的预期风险溢价,会明显低于投资人在糟糕日子里更加关注风险时所做的投资,但是投资人还是会在好日子里做出更多不理智的投资。

投资人坚持足够高风险溢价的意愿下降,导致资本市场线的斜率变小,更加平坦。回想一下我们在高中时所学的几何,几何图形上一条线的斜率的定义是,横轴上每单位的距离变化,在竖轴上产生的距离变化。资本市场线的斜率反映的是,横轴上承受的风险每多增加一个单位,为此能够在竖轴上增加的收益数量。资本市场线的斜率就是现在市场风险规避程度的直接反映,斜率越大表明风险规避程度越高,斜率越小,风险规避程度越低。

投资人不在意风险或者投资人的高风险容忍度,降低了他们对风险溢价的要求,导致这条资本市场线的斜率变平,风险补偿的数量缩减(见图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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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3 资本市场线斜率变小

资本市场线斜率更小意味着,每单位增加的风险能给投资人带来的收益增长变少了。简单地说,投资人因风险承受所得到的好处低于正常水平。

我个人认为,直接观察到的情况完全符合以上的理论描述。我们会在现实中看到如下过程:

• 利好事件导致乐观主义程度提高;

• 乐观程度提高,导致人们提高风险容忍度;

• 风险容忍度提高,导致投资人降低风险溢价要求;

• 要求的风险溢价降低,相当于对风险资产要求的收益率降低;

• 对风险资产的收益率要求降低,导致其价格上涨;

• 资产价格更高,导致资产风险水平更高(但是这也吸引了那些追涨杀跌的“动能交易者”追涨买入更多股票)。

基于以上分析,你会明白投资人都觉得风险低的时候,风险其实是高的。风险最大的时候,风险补偿恰恰是最低的(这意味着此时是最需要风险补偿的时候)。经济学所谓的理性投资人竟然是这个样子!

我认为,以上所有这些关于风险讨论的关键在于,投资风险的最大来源是相信根本没有风险。普遍的风险容忍是后来市场下跌最明显的征兆。但是因为大多数投资人都遵循着前面所描述的这种过程,一步一步地提高风险容忍度,所以他们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本来应该因察觉到风险而变得谨慎小心,却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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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皆有两面,一面是过度风险规避,另一面是过度风险容忍。很明显,过度风险容忍的后果很严重,我就不再啰唆地大加指责了。不过,我还要花上一两分钟讲一下,当风险态度周期波动向下走,投资人变得更加风险规避时,会发生什么情况。

心理周期最重要的特征是容易走极端,周期波动震荡,不仅会出现正常走势和正常幅度波动,而且会出现古怪的走势和幅度过大的波动。例如,投资人会一次又一次地聚在一起,纷纷说道:“我们别管什么风险了,赶紧买吧,我们都会发大财。”投资人很兴奋,很激动,很热切,导致他们在购买时出的价格太高了,即使是对那些明显荒谬的神话也会全盘接受,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是亏得很惨。

投资人犯下这些过度贪婪的罪恶,结果损失了一大笔钱,因为后来风险态度周期向下走,转向更加谨慎小心,由此导致市场价格大跌。这些投资人严厉地批评自己,因为过度贪婪和过度信任才会惹祸上身。这些投资人自己也搞不懂,他们怎么会做出这么傻的事。他们坦白地承认,自己当初根本没有搞明白,他们参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令人兴奋的投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干这种傻事了。

原因正是他们的风险规避程度不足,追涨买入,推高价格,然后继续追涨买入,结果导致自己在牛市顶峰大量买入。他们在牛市里让轻松赚大钱的梦想冲昏了头,根本察觉不到一丝风险。现在市场下跌,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这些投资人变成压低价格,在底部割肉卖出。最近市场跌得很厉害,这些投资人亏得很厉害,心痛得很厉害,他们的想法完全变了。以前在牛市里顺风顺水时,他们的想法是投资无风险,轻松赚大钱。现在熊市来了,这些投资人的想法变成投资有风险,容易亏大钱,自己既然不懂投资,就不应该瞎折腾。这样的结果是,投资人的风险态度发生了一个180度大转变,从风险规避不足,变成风险规避过度。

最近亏得很惨的痛苦经历,让投资人对未来的一切都持负面态度,他们变得倍加谨慎小心。

• 因为投资人现在把投资和亏损联系在一起,而不是把投资和盈利联系在一起,这让他们的投资过程更加强调规避更大损失,而不关注抓住投资机会。

• 投资人想要确保自己的假设足够保守,能够排除任何会带来失望的可能,他们现在开始运用极端的怀疑主义。

• 他们发现,要识别,甚至想象有足够安全边际的投资,是根本不可能的。

• 因为他们觉得到处都有风险,所以即使对于现在已经是高得离谱的风险溢价,他们也还是觉得它不够高。

• 他们变得毫无安全感。过去的过度风险容忍,让他们成了在牛市高点以过高价格买入资产的冤大头。现在他们高喊着要风险规避,这让他们在市场底部割肉卖出。即使不卖,他们也绝对不会买入。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在这种情况下,投资人对风险的感觉过于夸大了,资本市场线的斜率变得过度了。

我前面说过,过度风险容忍导致资本市场线变得平坦,现在的情况正好完全相反。过度风险规避,让资本市场线的斜率变得过大,这意味着每增加一单位的风险所带来的预期收益率增长非常高。这就是风险规避的市场,它能为风险承受行为提供非常高的回报。因此,在大家都拒绝风险的时候,你多承受一份风险就能够得到更大的收益(见图8–4)。

随着风险态度从高到低来回摆动,投资机会也从盈利到亏损来回摆动。市场顺风顺水的时候,资产价格就会飙升,投资人往往以为未来一片光明,风险是朋友,赚钱很容易,每个人都感觉良好。这意味着,只有极少的风险规避包含在定价之中,因此这样的市场价格充满了危险。投资人变得过度风险容忍,而此时反而是他们最应该提高风险规避意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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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诸事不顺,市场转头向下,投资人的情绪也急转直下。投资人会把市场看作容易亏钱的地方,风险大到需要不惜任何代价进行规避,所遭受的损失会令人非常沮丧。正如我在上一章中所说的,过度小心谨慎的气氛笼罩整个市场,结果:(1)没有人会接受在定价中纳入哪怕是一丁点儿乐观主义的可能性;(2)投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太糟糕,但不可能是真的”的假设。

正如风险容忍在市场顶部会高到无限高一样,风险容忍在市场底部会低到无法再低,人们简直不允许存在任何风险。这样极端的负面看法,导致市场价格跌到底部,以至投资人在这么低的价格水平买入,亏损是完全不可能的,而盈利却是十拿九稳的,而且收益率极高。但是之前市场下跌的刺痛感仍在隐隐作痛,让投资人只想提高风险规避,只愿意坐在一边观望,尽管价格处于最低水平(风险自然也是处于最低水平),他们却碰都不愿意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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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这里提供一个投资人风险态度大转变的真实案例,并为本书增加一些定量分析。以下内容节选自我在2004年7月写的投资备忘录《良好平衡》:

风险容忍(或者风险忽视)横扫市场,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非常明显。我亲耳听到一家著名券商的策略分析师说:“股票确实定价过高,但是还没有高到不能买的程度。”当时我们都听到华尔街上有人说:“我的401(k)退休养老金投资组合都涨了这么多了,就是跌1/3,我也不会往心里去。”(过了两三年,整个美国股市下跌了一半,不知道他们此时心里做何感想。)

不,这样过度风险容忍的态度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最终,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会突然发生,暴露出证券存在缺陷,价格过高。之后,市场价格就会下跌。股票涨到100美元的时候,投资人非常开心,还想追涨买入更多股票。可是,后来股票跌到60美元的时候,价格更便宜了,投资人却不喜欢这些股票了。因为投资人都是喜涨怕跌、越涨越高兴、越跌越害怕的,他们害怕剩下的60美元老本也会亏掉的恐惧心理,已经压过了急于捞回40美元损失的冲动。风险规避最终重新占据上风,而且常常会走到极端风险规避。

我们对这个风险态度周期做一些量化分析。1998年年中,就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崩溃让那些执迷于高科技股的投资人回归理性之前,只有125亿美元的非违约债券收益率超过20%(超过20%这个门槛,就要被贴上“不良债权”的标签了)。因为投资人不是非常担心风险,他们要求超高收益率债券,但这样的债券相对而言占非违约债券的比例很小。“快乐无忧”这个词,可以说是对投资人风险态度最好的描述。

但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灭亡唤醒了投资人的风险意识,这时他们才惊觉风险很大。1999年,收益率超过20%的债券规模上涨了3倍,达到387亿美元。2002年年中,公司丑闻频发,引发整个债券市场陷入恐惧,收益率超过20%的债券规模增长到1 056亿美元,是1998年125亿美元的近8.5倍。风险规避不足持续了很多年,后来又一下子从风险规避不足变成风险规避过度,这一点有后来所发生的事件为证。到2004年3月31日为止,收益率超过20%的债券规模大幅下滑了85%,降到只有162亿美元,风险规避程度大大降低了(可能又变得不足了)。我敢肯定,经济和企业基本面的波动,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债券价格和收益率一样波动得如此厉害,更不会像不良债权的规模一样大起大落。和往常一样,现实情况波动并没有那么大,但是投资人心理和情绪的钟摆的摆动幅度却会极度被夸大。

总体上,投资人在过于风险容忍的时候,证券价格水平所孕育的风险会超过收益。投资人过于风险规避的时候,证券价格水平提供的收益会超过风险。

《良好平衡》这份备忘录,受到我妈妈的人生智慧的启发,她老人家一直不断地提醒我,凡事不要走极端。我们应该努力在大多数事情上坚持中庸之道,过犹不及,所以我们要尽量在过多和过少之间保持合理平衡。

作为一个投资人,我有50年的投资经验,这让我坚信,这种快乐的中庸之道在生活中很常见,在投资上却非常罕见。回顾一下图2–2,你也许会发现,有个地方令人印象深刻,在a、d、g三个阶段,即复苏阶段、回调阶段、再次复苏阶段,周期现象都是从极端点反转,向着更合理的均值回归。这是多么理性的事情!

但是,接着我指出,通常情况是这样的,a、d、g三个阶段,周期从极端点开始“修正”回归中心点,但是在到达中心点后,却并不停留,而是一晃而过,继续走下去,进入b、e、h阶段,即上涨阶段、下跌阶段、再次上涨阶段,冲向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统计学家如果看了这幅图,就肯定会告诉你平均而言,图中这个周期现象是在中心值附近波动,或者分布在长期趋势线附近,但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不会像统计学家那样观察,我们看到的是这个周期现象一直运动:它不是回归中心点,就是摆离中心点。事实上,周期在最高点和最低点两个极端点停留的时间,明显多于在中心

点停留的时间,也就是说,周期走极端的时间明显多于走中庸之道的时间。大多数投资人对风险的态度几乎一样。

投资风险的最主要来源是什么?负面的经济变化?公司经营未能达到预期?公司的产品变得没有竞争力了?盈利下滑?信用评级降低?不,这些都不是。投资最大的风险来源于资产价格内含的估值水平高得太离谱了,它是被一种新的有毒的投资逻辑鼓吹出来的,从基本面看它完全不合理,从而导致资产的估值水平高到完全不合逻辑。什么时候价格会涨到过高的估值水平?风险规避态度消失不见,小心谨慎也蒸发不见,风险容忍和乐观主义主宰整个市场,这时资产价格会如火箭般飙升。这种估值水平极高的情况,是投资人最大的敌人。

风险规避不足时会发生什么?


2007—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是金融市场最大的暴跌之一,也是我一生中看到过的最惨烈的暴跌,自然它也给我们上了一堂最好的投资课,值得我们一再观察、反思、学习。这次全球金融危机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之前出现了一系列的发展变化,并为危机发生打下了基础,设定了背景。下面的清单列出了其中一部分全球金融危机发生的背景因素:

• 政府政策支持自有住房扩张,从定义上讲,包括那些历史上根本买不起房的人,现在也能买得起房了,而这个时候房价正在飞速上涨;

• 美联储推动利率下降,导致结构化–杠杆抵押证券等这些高收益金融工具的需求上升;

• 银行之间形成一股上升的热潮,抢着发放更多的住房抵押贷款,并将其打包,然后转手卖出去(而不是自己留着);

• 借贷、结构化、信用评级、投资方面的决策,都基于很低的历史债券违约率,人们不加怀疑地简单推断,未来也会很低;

• 以上四点导致银行更加急于发放更多的住房抵押贷款,相关的贷款标准降低了;

• 没有经过检验的新型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产品被开发出来了,承诺高收益又保证低风险,在这个没有一丝怀疑的市场形势下,诱惑力大到根本挡不住;

• 保护金融行业的法律法规放宽了,比如《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不再禁止金融机构混业经营,原来卖空交易有个报升规则,规定报价必须高于最新成交价(以防止利用不间断的卖空迫使股价下跌,但2007年全面撤销),原来法律限制银行最低杠杆率水平,后来准许提高到接近3倍;

• 媒体大量发表文章,声称由于以下三股力量合在一起,风险已经被消灭了:

(1)第一股力量是美联储,操作手段非常高明,完全值得信赖,只要经济增长出现放缓,美联储就会及时出手,注入流动性,刺激经济增长;

(2)第二股力量是中国和石油输出国,美国多余的流动性会流到向美国大量出口的中国,流到向美国出口石油的石油生产国,而这些美元绝对会重新回流到美国市场,因为中国和那些石油输出国肯定会购买美国国债等美国资产,由此进一步推高这些资产的价格;

(3)第三股力量来自华尔街,华尔街创新性地推出新型金融衍生产品,对风险进行“信用分级”,就像把面包切成薄片一样,并大力推广,然后在市场上找到最适合的买家来分别承担这些风险。

以上所有这些因素表明风险容忍非常普遍。事实上,这些因素出现的前提条件是风险容忍主导投资方、放贷方、借款方、监管方的心理。这样过度风险容忍的存在,在全球金融危机发生的前几年,明眼人就看得非常清楚。这本来应该让人极度担心害怕,因为它暗示着金融市场上普遍缺乏担心、谨慎、怀疑。

不可避免的后果是,这些发展变化以及背后的风险容忍或者风险遗忘,最终导致不安全的金融投资行为,特别是有些金融投资行为的途径是发行那些靠不住且可能违约的金融工具。能够借到的资本规模很大而且利率很低,让买家乐坏了,他们肯定觉得遇上了购买资产的“黄金时代”。但是这个投资的黄金时代的标志并不是遍地黄金,遍地可见质量可靠又价格便宜的资产。相反,杠杆融资非常易得,让人很容易重仓追涨买入那些已经涨了很多的资产,或者投资那些新型投资产品。而这些产品没有经过检验,由人为合成,被加了很多杠杆,而且其中很多产品一定会违约。

也许最重要的是,在这些助长危机的因素中,有一段时期的典型特征是金融机构的行为特别危险。那时,整个世界一片光明,宏观环境很有利,金融行为和金融创新特别活跃。作为资本提供者的金融机构形成了一个大趋势,纷纷抢着给钱,争夺市场份额,这个过程我称之为“逐底竞争”(我后面引用的投资备忘录就是以此为标题的)。2005—2007年的市场情绪,有段话概括得最精辟,那是花旗集团首席执行官查尔斯·普林斯在2007年6月时所说的,几乎就在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前夜。他的这段话成了那个时代的象征:“把流动性比作音乐,就像人们在玩听音乐抢椅子的游戏,要是音乐停止了,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但是只要音乐一直在响,我们就必须站起来继续跳舞。我们现在还在继续跳舞。

换句话说,银行只能去做这些事情,而且过去一直在做这些事情,因为它们的成功取决于这些不正常的有利情形能持续多久,如果这些事情变得正常了,它们做的事情就要出问题了。但是没有一个银行家会拒绝参与游戏,因为他们害怕失去市场份额,这会让银行家丢掉自己的金饭碗。尽管这些金融工具是没有经过检验的,可能有缺陷,但是没有人愿意放过参与的机会,因为放弃就会丢掉市场份额。正是这种群体行为代表了周期,创造了周期……也加重了周期。

从理论上讲,一家银行的首席执行官本来可以拒绝加入这种愚蠢的群体行为。但是在当时那种现实情况下,谁要是坐下来,不去跳舞,就会丢掉市场份额,在这个轻松赚钱的市场上错失大把赚钱的机会,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竞争对手赚得盆满钵满,那些激进的大股东肯定不干了,会马上召开股东大会把这个首席执行官换掉。因此这些银行疯狂地抢业务,争着提供资本,就好像在听音乐抢椅子的游戏中音乐永远不会停止一样。但是你如果稍微懂一些周期,明白有涨必有跌的道理,就会很清楚音乐最终会停下来的。这种风险容忍和风险遗忘在周期的上升阶段,扮演着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但是也为后续周期的急剧下行阶段打下了基础。前面我们讲过,周期就是这样的,大涨引发大跌。

2005—2007年,我们有很好的机会观察到一个事件接着一个事件发生,把市场参与者对待风险的态度展现得一清二楚,这有助于我们从中得出有益的分析结论。我相信,下面这些内容能为你提供一个很好的案例。这些内容节选自我关于这个主题所写的一份投资备忘录《逐底竞争》,那是我在2007年2月写的,几个月后就出现了第一个信号,糟糕的日子要来了。这些内容表明从孤立的、有些如逸事一般的个人经验中,我们也能吸取不少有潜在价值的经验教训:

最近几年,尽管我多次因看到资本市场的过度表现而目瞪口呆,甚至有些见怪不怪了,可是这一次竟然让我大喊大叫,“这件事我一定要写一份投资备忘录”。那是我最近一次到英国小住时,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报道时的反应。那天是2006年11月1日,我看的是《金融时报》,上面有篇报道是这样写的:

“阿比,英国第二大房屋贷款提供机构,最近提高了住房贷款上限,升至借款人个人年收入或者家庭合计年收入的5倍,和过去只有年收入3.5倍的传统借款水平相比大幅提升。这家机构明显是在跟进同行,就在上周,爱尔兰抵押贷款银行与布里斯托–韦斯特这家老牌抵押贷款机构,决定提高住房贷款上限为年收入的4.5倍。”

换句话说,一直以来,一条传统经验法则告诉我们,借款人能够安全地处理的住房贷款面值相当于其年收入的3倍。现在借款人能够借到的住房贷款可以达到其年收入的5倍,提高了50%以上。从中我们能够推测出什么?至少有四种可能性:

• 老的贷款标准太保守了,新的贷款标准才是正确的。

• 情况已经发生变化了,因此新的贷款标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是保守的,就像老的贷款标准对于过去的情况来说是保守的。

• 对于抵押贷款人来说,他们接受更高的违约率,并因此降低贷款净利润也是合理的,所以放宽贷款标准能使业务规模扩大,由于贷款机构的资本成本下降了,所以其贷款业务整体的净利润会随着规模增长而增长。

• 或者因为同行都抢着把钱放出去,从而导致资本提供者为了争夺市场份额而放松贷款标准。

当然,我本人并不是英国住房抵押贷款市场的专家,而且我写这份投资备忘录的出发点是评论整个资本市场的趋势,而不是其中任何一个板块。此外,有一点肯定是事实,现在的低利率政策意味着,同样高的薪水能支撑人们负担更多的抵押贷款,而且今后可能会一直如此,他们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行:第一,借款人能保住工作,有足够多的薪水还房贷;第二,他们借的抵押贷款是固定利率的。但是如果你认为,阿比这家英国第二大房屋贷款提供机构所采取的提高住房贷款上限这一步,也许基于类似的合乎逻辑的理由,那么我们要问的问题是为什么时间选在此时。

合乎逻辑的理由和清醒的决策制定,也许会牵涉其中。但是这也会涉及另外两个方面:一是贷款机构争着把钱贷出去,抢夺市场份额;二是通常到了后期接近顶点的时候,大家都相信“这次不一样”。贷款机构和投资人总会背离久经考验的纪律和原则,而这个时候周期往往快要走到极端点了,因为他们现在都相信,现在的情况与过去普遍存在的情况不一样,而那些纪律和原则在过去那种情况下适合,现在因为情况变了,所以不适合了。同样会出现的结果是,事实会狠很地教育这些人,周期还会重复,这次还是和过去一样,什么也没有改变。

随着房价上升,利率却在下降,我们在美国住房抵押贷款市场上看到了什么情况?首先我们看到的是低首付,其次,我们看到的是比较高的贷款与房屋价值比值,再次是百分之百的贷款融资,然后是低月供贷款,再然后是零月供贷款,最后是银行不要求有工作证明或信用记录,人们就能拿到房屋抵押贷款。以上发生的所有情况,能让更多的买房人贷到更多钱,让更多的房屋买家扩大预算购买更贵的房子。但是与此同时,这也让他们的住房抵押贷款对于贷款人来说,风险更高了。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房屋价格已涨到天上了,而贷款利率则降到了地下,好几代人都没有见过这么低的贷款利率了。最终,买房人得到的抵押贷款,按照其收入水平和普遍的低利率水平来说,是最大的贷款额度。他们拿到这么多的抵押贷款,让他们住进梦寐以求的好房子……只要情况没有变坏,他们就能一直住在这套好房子里,但是无一例外,情况总会变坏。

你还记得吗?有一个电视真人秀节目《听旋律猜歌名》,节目里有一个游戏是,“你听几个音符就能说出歌名”。第一个参赛者说:“我只听6个音符就能说出歌名。”接下来,第二个参赛者说:“我只听5个音符就能说出歌名。”再接下来,第三个参赛者说:“我只听4个音符就能说出歌名。”最终能得到机会听旋律猜歌名的参赛者,是那个愿意接受最危险条件的人,他愿意在知道最少信息的基础上去试一下。

和那个听音符猜歌名的比赛类似,爱尔兰银行加入了抢着贷款给买房人的比赛。爱尔兰银行说:“我能给借款人年收入4.5倍的贷款。”接下来阿比银行说:“我能给借款人年收入5倍的贷款。”和听音符猜歌名的游戏比赛一样,这像是一个拍卖竞价抢贷款的游戏,所谓的“赢家”银行,肯定是放的贷款金额最高,而要求的收入最低,也就是要求的安全保障水平最低。最终,谁是真正的赢家,谁是输家,等到这个周期反转,就会变得一清二楚了,就像美国房贷市场上年的情形一样。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投资人正在进行一场逐底竞争……比赛看哪家机构敢用最小的容错安全边际来做贷款……

不管如何进行信用分级,最近这些年来,住房抵押贷款的标准确实都降低了,风险确实都增加了。这样做合乎逻辑吗?也许合理吧。是周期引起(并加剧)了这种情况吗?我想说,是的。英国《金融时报》援引美林证券的银行业分析师约翰·保罗·克鲁切利的话说:“阿比银行发放给借款人年收入5倍的住房抵押贷款,也许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也许是极度危险的。”可以肯定的是,这让住房抵押贷款的风险更大了。再过几年,我们才会看清楚,这样做是聪明地承受风险,还是因为竞争而头脑发热……

如今金融市场的状况,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总结如下:全球流动性泛滥,对传统投资兴趣极小,很明显投资人几乎不关注风险,到处都是预期收益率微薄。因此,作为获得足够高的潜在收益率(但还是低于过去承诺的收益率)而支付的代价,投资人很容易接受相当大的风险。这些风险的形式有:高杠杆率,没有经过检验的衍生产品,虚弱的交易结构。现在的周期在形式上不是非同寻常,只不过在幅度上大得非同寻常。依我看,最终的结果其实很清楚,并不神秘,但是在周期目前所处的这一点上,看起来最风光的是那些乐观主义者。

我完全可以把这份备忘录写得篇幅更短,只要引用我最喜欢的两句名言就行了。

第一句名言是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斯所说的——很遗憾老先生去年刚刚过世。我很荣幸,在一年半之前,能够有幸拜见加尔布雷斯先生,当面求教,亲耳聆听他的智慧。这句名言,也是来自他那本堪称无价之宝的经典名著《金融市场狂热简史》(A Short History of Financial Euphoria )。这段话读起来特别适合当前的市场情况:

助长金融市场狂热兴奋的因素还有另外两个,不论是在我们这个时代,还是在过去的时代,都极少有人注意到。第一个因素是,人们在金融投资上的记忆极其短暂。后果是那些金融投资大灾难,投资人很快就完全遗忘了。更进一步的后果是,同样的或者非常相似的情形再次出现,有时距上一次发生才过了短短几年,却受到新一代投资人的一片欢呼。新一代投资人,通常很年轻,总是非常自信,称其为卓越的重大创新发现,会改变金融世界,甚至改变整个经济世界,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在历史上造成了金融大灾难。在人类积极努力不断进取的领域里,极少有像金融领域这样,历史所占的分量简直无足轻重,过去的经验,其实就是记忆的一部分,却被年轻人鄙视为那些老古董的避难所,因为那些老古董没有见识,欣赏不了现代金融世界不可思议的伟大奇迹。”

第二句名言是沃伦·巴菲特先生所说的,可以说它是投资的最基本原则。巴菲特用这句话提醒我们,一定要根据你身边大多数投资人的行为来相应地调整自己的投资行为。巴菲特说的这句话更短,却可能更加有用:“别人处理自己的事情越不谨慎小心,我们处理自己的事情就越要谨慎小心。

这份投资备忘录,可以简短地总结为下面一句话:有一场逐底竞争正在进行,表明那些投资人和资本提供者普遍没有那么小心谨慎。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没有人可以证明那些参与者会受到惩罚,或者他们的长期业绩会更差,那些和他们唱反调而反向操作的人的长期业绩却会更好。尤其长期来看往往如此。

如果你拒绝与大多数投资人为伍,不参与无忧无虑的、不考虑风险的市场,就像今天的市场,那么一段时间之后,你会受到双重打击:一是从业绩来看,你是一个落后的大输家,输了比赛;二是从群体来看,你像是一个落伍的老家伙,输了面子。但是,付出这两个代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人还在(钱还在)——其他人最终钱没了,人也没了。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随意追涨买入就能轻松赚钱的时代最终会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波市场修正,这时报应就来了,惩罚也来了。也许,这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我可不愿意承受那种风险。与此同时,橡树资本及各位同人会继续坚持不盲目从众的准则。因为坚守这个准则,过去20多年让我们受益良多,业绩很好。

沃伦·巴菲特用一句话就概括了我上面所说的所有内容,而且这句话我一直奉行。我觉得巴菲特的这句名言很好地概括了投资人容易盲目从众的群体现象,也很好地总结了面对这种群体现象我们要采取的逆向投资策略。投资大众越不够担心风险,不够小心谨慎地行事,就越应该像巴菲特所说的那样,变得更加谨慎小心,决不轻易地追涨买入。但是这还不够,在相反的情况出现时,投资大众陷入恐慌和焦虑,不能想象还会有什么情况值得承受风险去投资,我们也应该像巴菲特先生所说的那样,反众人之道而行之,应该变得更加激进,勇敢地低位买入。


风险规避过度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关于金融周期的不对称性,我在第2章花了很长篇幅详细地做了描述。金融周期的不对称性基本上可以保证,像2005—2007年那样容忍风险的环境,以及所引发的金融工具发行大繁荣,其后市场肯定会出现一波惨烈的修正。

我在前面讲过,希望2007—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能够成为我们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绝佳机会”——亲眼见证两个周期的巨大反转,心理和情绪钟摆非理性地从完全正面摆到完全负面,风险态度周期从过度风险容忍反转为过度风险规避。

2005—2007年,过度风险容忍引发的行为就像我在前面所描述的那样,其实一直都像在“蒙眼狂奔”,结果给投资人带来了巨大痛苦和损失:

• 后来事情变得很清楚了,努力扩大自有产权住房,导致很多本来买不起房的人买了房子。成千上万的家庭用来投资购买住房产权的钱都亏掉了,他们的搬家成本以及他们对房屋所做的装修成本,也都一道亏进去了。

• 很多次级住房抵押贷款,在借款人根本没有工资收入或者就业证明的情况下就被发放了,结果表明这样的操作很不明智。

• 住房抵押贷款标准过于宽松,再加上贷款机构后台审核不严,形成了大量不良抵押贷款,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吃惊。那些借款人根本不可能按约还本付息。

• 从抵押贷款的历史数据来看,违约率很低,在此基础上人们进行简单的推

只有一次的“绝佳机会”——亲眼见证两个周期的巨大反转,心理和情绪钟摆非理性地从完全正面摆到完全负面,风险态度周期从过度风险容忍反转为过度风险规避。

2005—2007年,过度风险容忍引发的行为就像我在前面所描述的那样,其实一直都像在“蒙眼狂奔”,结果给投资人带来了巨大痛苦和损失:

• 后来事情变得很清楚了,努力扩大自有产权住房,导致很多本来买不起房的人买了房子。成千上万的家庭用来投资购买住房产权的钱都亏掉了,他们的搬家成本以及他们对房屋所做的装修成本,也都一道亏进去了。

• 很多次级住房抵押贷款,在借款人根本没有工资收入或者就业证明的情况下就被发放了,结果表明这样的操作很不明智。

• 住房抵押贷款标准过于宽松,再加上贷款机构后台审核不严,形成了大量不良抵押贷款,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吃惊。那些借款人根本不可能按约还本付息。

• 从抵押贷款的历史数据来看,违约率很低,在此基础上人们进行简单的推论,预测未来违约率情况。这样做忽视了一种可能性,即抵押贷款操作过于宽松,导致违约率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 证券构建决策、债券评级、损失预测,都基于历史违约率,而实际违约率超过历史违约率,导致基于次级贷款所构建的结构化证券和杠杆证券的违约率高得惊人,由此证明评级机构一直以来对这些证券所做的很高的信用评级都是错误的。

• 杠杆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以及大多数内含很高杠杆水平的金融衍生产品),原来都被认为是收益增强的工具,后来都变成了金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因为这些杠杆基金和证券违反了贷款协议,发行人根本不能按约如期还本付息。

• 当然,这些新型的金融产品表明,金融创新所标榜的保证高收益、只有低风险,极少能够说到做到。

• 由于放松管制,原来《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禁业混业经营的规定撤销了,金融混业经营得到允许,结果导致了严重问题;废止报升规定,让金融机构的股票受到做空的无情打压,一路狂跌;结果证明,有些银行在法律法规允许的高杠杆水平下根本无法生存。

前面所说的每件事都发生了,后果严重:大规模抵押贷款违约;银行收回不能按期还款的抵押住房;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评级下调及违约;房屋价格崩盘及现有房子根本卖不动;股市崩盘,公司债券市场崩盘,流动性消失;信用完全枯竭;大量银行无力支付借款利息,寻求政府援助,甚至破产。

当然,那些大家都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件都发生了,导致信贷危机。很多糟糕的事情都发生了,原来大家认为这些事情是不大可能发生的(甚至觉得它们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是后来这些事情不仅发生了,而且同时发生了,这令那些使用了高杠杆的投资人和金融机构大祸临头。(投资备忘录《消极态度要有极限》,2008年10月)

对于投资者以及其他金融系统的参与者来说,以上所有这些事件所产生的心理影响累积起来会有多大?简单地说,大得令人生畏。这时,整体恐慌取代了高度信心,过度风险规避取代了过度风险容忍。2008年雷曼兄弟破产后,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卖家成群结队地抛售,量大,价低,急于卖出,可是买家都站在一边,不敢出手。资产价格崩盘了,市场流动性降到了零。

所有这些事件都产生于高风险容忍退位和高风险规避取而代之。所有这些事件都在火上浇油,助长了更大的恐惧,更高的风险规避,让大家更加害怕会有更多同样的坏事发生。人还是同样的人,原来买入未经考验的金融工具是基于积极利好的假设和好得简直像做梦一样的承诺,现在这些人的看法完全变了,大家都相信整个金融体系可能崩溃。

为了提供一个案例,让大家实际看看投资人风险态度周期摆动到过度风险规避会是什么样子,影响会有多大,我来分享一个真实的故事,也是我的亲身经历,就发生在雷曼兄弟破产前的几个星期。就是这件事激发了我的灵感,令我写下了一份投资备忘录《消极态度要有极限》。

橡树资本组建了旗下的第一只杠杆基金 [1] ,也算是稍微追赶一下潮流,时间就在金融危机发生前的几年。我们运用的杠杆水平要比别人低得多,比如,我们的欧洲优先贷款基金的杠杆为股东权益的4倍,而更加传统的杠杆是7到8倍,而且我们在选择购买的资产时非常保守,但是后来发生的事也把我们逼到了基金崩盘的悬崖边。就在次贷危机之前,优先级贷款或者“杠杆”贷款,甚至那些有信用问题的贷款——100美元面值的贷款,其交易价格也很少低于96美元。因此,我觉得我们几乎不大可能收到需要追加保证金的通知,即贷款机构要求追加投入更多的权益资本。按照我们的借款协议,只有我们组合中所持有的那些贷款平均市场价格从100美元跌到88美元时,才需要追加保证金。

但是,在雷曼兄弟破产之后,贷款价格跌到了历史新低,因为受到多方面的压力,其中最突出的压力是银行着急抛售贷款。这些贷款本来是那些杠杆基金所持有的,它们收到了追加保证金的通知,却找不到钱追加投资,此时,银行只能强行平仓,抛售其组合持仓的贷款。结果,100美元面值贷款的市场价格平均跌到了88美元,如此,追加保证金、崩盘,原来觉得相当遥远的事情,现在却成了摆在眼前的现实。我们向贷款人争取了一些时间去找钱,打算找基金投资人筹资,让他们投入更多的权益资本,把基金的杠杆从4∶1的资产与股东权益之比降到2∶1。我们一讲,投资人就明白了,这代表了一个机会,他们按照现在折价之后的市场价格保留贷款,而不是按照这样便宜的市场价格放弃持仓的贷款潜在的高收益,而且能从基金的低成本杠杆中受益。结果,这些基金投资人大多数都同意了我们的看法,按照我们的要求,追加了投资。我们的基金杠杆水平从4∶1降到了2∶1,基金的保护层增加了,更不容易落到追加保证金的地步,除非我们持仓贷款的平均价格从100美元面值跌到不可思议的65美元,也就是说亏损1/3。

但是由于买家严重匮乏,连续不断地要求追加保证金,再加上对冲基金为应对基金赎回而被迫卖出,结果造成贷款市场继续呈螺旋形下跌,原来大家所说的“合理价格”也靠不住了,现在变成大家普遍担心再低的价格也很难撑得住。最终,我们持仓的贷款组合的平均市场价格跌到了接近70美元。我也没招了,决定再次降杠杆,资产与股东权益之比从2∶1降到1∶1,这样,基金的权益资本可以完全覆盖基金的债务,我们可以完全免除银行贷款协议的条款约束了,也就是说再也没有必须追加保证金否则强行平仓的危险了。

我让基金投资人追加投入了更多的权益资本,就是提供给基金投资人一个投资机会,出资让基金能够保留持仓的贷款,他们的到期收益率能达到两位数,而且因为整个基金运用了1∶1的杠杆,杠杆收益率能够达到20%以上(扣除费用和潜在违约损失之前)。但如果这轮增资之前的老投资人不能按其持股比例来足额增资,允许其他人出资补缺,其实相当于卖出自己持有基金组合的一部分权益,那么他们损失的是未来20%以上的年收益率。

但是,当时投资人可以说身处危机之中,市场价格一路狂跌,基金清盘,整个市场只有卖家没有买家,这些情况混合在一起,让一些基金的老投资人非常为难,他们不愿意第二次追加资本。有些投资人也是基金经理,自己管理的基金投资组合持仓到处都有问题,不得不频频救火,已经疲惫不堪。有些投资人不是那么重视第二次增资我们这个基金的机会,不把它看得像拯救他们自己的投资那样重要,而是可能将其看作“为了捞回亏损再拿更多钱去赌”。有些投资人手上根本没有流动资金。有些人不愿意再和他们的老板下功夫解释为什么还要第二次追加投资。在市场跌到谷底的时候,投资人采取行动继续投资极其困难,需要巨大的信心和勇气。在说服投资人第二次增资的过程中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我来说给大家听听。

我去拜访一家养老金投资基金,也是我们这只基金的投资人,向他们解释第二次追加投资本金的理由。我一五一十地推算出基金到期收益率会超过20%,这家养老金的基金经理一听也承认这确实很吸引人,但是他们十分担心贷款违约的可能性。于是我们就有了下面你来我往的这番对话:

养老金基金:请谈一下违约会导致你们这只基金投资不能成功的潜在风险?

霍华德·马克斯:高收益债在资本结构上优先顺位低于贷款,就像我们基金持有的贷款那样。最近26年高收益债的平均违约率为每年1%左右(请记住,违约债券也有重新恢复还本付息的。这意味着,我们的信贷损失一直是每年低于1%的)。因此,按照历史违约率水平来看,违约几乎不会减少我们这只基金20%以上的预期收益率。

养老金基金:但是如果情况变得比这更加糟糕呢?

霍华德·马克斯:在我们的基金历史上,最糟糕的那五年违约率平均为每年3%;很明显,相对于我们谈的基金预期收益来说,3%的违约率根本不是问题。

养老金基金:但是如果情况变得比这更加糟糕呢?

霍华德·马克斯:在整个高收益债领域里,即使根本不考虑基金经理有能力又有技巧地选择信贷来避免违约,历史平均违约率也只有每年4.2%,由此造成2%到3%的信贷损失。很明显,这不会对我们这只基金造成多大损害,因为我们的预期收益率有20%多。

养老金基金:但是如果情况变得比这更加糟糕呢?

霍华德·马克斯:从整个高收益债领域来看,历史上最糟糕的五年平均违约率为每年7.3%,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养老金基金:但是如果情况变得比这更加糟糕呢?

霍华德·马克斯:高收益债历史上最糟糕的那一年,违约率为12.8%,即便如此,我们20%多的预期收益率,扣除违约损失之后,也还能够获得相当高的收益率。

养老金基金:但是如果情况变得比这更加糟糕呢?

霍华德·马克斯:按照历史上最糟糕的一年12.8%的违约率,再乘以1.5倍,差不多19%,即便如此,按照这只基金20%以上的预期年收益率来看,我们还是能够赚到一点儿钱的。假如结果是我们只能挣到这么一点儿钱,那么前提是这样极高的违约率必须年年如此,而不是只有一年如此。

养老金基金:但是如果情况变得比这更加糟糕呢?

这时候,我就忍不住问了:“你们持仓里有股票吗?”我告诉他们,如果你们手上持有股票,你们就会真的相信未来会发生像世界末日一样悲惨的情况,就像你们一直不断地追问我“如果情况更加糟糕”。你们最好马上离开房间,把手上的股票投资全部卖掉。

我的观点是,负面环境导致投资人过度风险规避,他们对投资仔细检查到无比苛刻的地步,他们的负面假设比十八层地狱还深不见底。反过来,在牛市里,投资人心理冲动,头脑发热,做投资之前很少检查,甚至根本不做检查,而且对未来的假设是一片光明的。在恐慌的时候,人们用百分之百的时间确定不会有任何损失……其实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担心的反而是,可能会错失极佳的投资机会。

极端的否定态度加上夸大的风险规避,可能导致价格已经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了,再亏损,看起来是高度不可能发生的事。因此,这个时候亏钱的风险反而是最小的,正如我在前面所指出的,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是相信根本没有风险。用同样的说法,最安全(也是报酬最丰厚)的买入时机,通常是在每个人都相信根本没有赚钱希望的时候。每个人都失去赚钱希望的时候,反而是最有赚钱希望的时机。

对我持有的每笔投资,如果我只能问一个问题,那么我会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市场价格里面乐观主义的因素占了多大比例?乐观主义水平高,意味着可能发生的利好已经纳入定价了;相对于内在价值来说,市场价格过高,只有很小的安全边际,如果未来发展不如预期而令人失望,那么市场就没有容许犯错的余地。但是乐观主义水平如果很低,甚至没有,就有可能导致市场价格很低,业绩预期不高,负面的意外不大可能发生。乐观主义稍微有一点儿好转,就会导致市场价格上涨。我和养老基金的那段对话有重要意义,原因很简单,在投资人的思考中,所有乐观主义成分都像被拧干的毛巾一样,一滴水也拧不出来了。

和这家养老基金交流后,我可以说是一溜小跑奔回办公室,写了一份投资备忘录《消极态度要有极限》,我表达的看法是:大致在这个时点,投资人的风险态度周期已经走到了极端,我们可以用最低的价格买到大多数债权。在这份投资备忘录里,我分享了下面这些体会:

很多坏事情,我们过去觉得不大可能发生,甚至觉得根本不可能发生,现在都发生了,而且是同时发生,对于那些用了很高杠杆做投资的人来说,简直是世界末日。所以,最简单的解释是,在这场信贷危机中投资人之所以受到严重损失,是因为他们过去一直不够怀疑,不够悲观。

但是这让我顿悟:怀疑主义和悲观主义不是同义词。乐观主义过度的时候,怀疑主义会召唤悲观主义。但是,悲观主义过度的时候,怀疑主义也会召唤乐观主义。我会对这个主题再做更多阐述,但是我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就这么简单。

逆向主义,就是和别人做的事相反,或者说“逆风行驶”“逆水行舟”,是投资成功必不可少的关键因素。但是随着信贷危机上周达到顶峰,人们屈服了,不再顶风前行,而是转身顺风而跑。我发现,只有极少数人是乐观的,大多数人是相当悲观的,有些人发自内心地抑郁了,甚至有些人是我认识的很了不起的投资高手。我知道,电子邮件里正在疯传更加负面的神话般的灾难预言——即将发生大崩盘。没有人利用怀疑主义说,“这么恐怖的说法不可能是真的”。悲观主义滋生更大的悲观主义。人们唯一关心的是加强投资组合的防御性,让它能够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经得住即将到来的大崩溃,或者卖出持仓,账上保持足够多的现金以应对赎回。投资人上个星期没有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进攻,买入更多证券。所以证券价格一跌再跌,而且一跌就是几个百分点,有一个古老的说法是“跳空缺口”。

希望我这份对当时市场情况的记录,能够给你一种提醒——完全不合常理的过度风险规避是什么样子;也能给你另一种提醒——在这种环境下,你应该做些什么才是对的。

补充一下,我们这只基金的少数投资人,包括我那天拜访的那家养老基金在内,拒绝注入更多资金。我觉得,我是这只基金的基金经理,就应该尽我所能地保住这个基金,无论做什么,我也要让这只基金维持下去,于是我个人出资,补上了这些投资人的出资缺口。这时投资这只基金,就是在一个高度风险规避的时候投资不良次级贷款杠杆组合,结果这次投资机会成就了我这辈子所做的最赚钱的投资……这样绝佳的投资机会并不是我主动抢来的,而是在贷款价格便宜得简直荒谬的市场情况下,其他人都不愿意投资,白白送给了我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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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已经成了本书篇幅最长的一章。我写这么长,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我相信,态度决定一切,这一章讲的风险态度周期属于最重要的周期之一。在《投资最重要的事》中,有一章很重要,它讲的是知道我们现在处在不同周期的什么位置非常重要。明白投资人如何思考和应对风险,也许是我们应该努力去做的最重要的事。简单地说,投资人过度风险容忍会助推市场大涨,形成风险,而投资人摆动到过度风险规避,则会压抑市场,创造出一些最伟大的买入机会。

理性的投资人勤勉分析,合理怀疑,适当规避风险,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如此,但是也在寻找投资机会,以期获得较高的潜在收益,这样在弥补风险损失后,他们还有更多的剩余收益。在牛市的时候,我们听到很多人说:“风险?什么风险?我看不大可能会出错:到现在一直都很好。不管怎么样,风险都是我的朋友,承担的风险越大,我赚到的钱可能越多。”

后来,到市场行情糟糕的时候,很多投资人完全转变了,换成了另外一套更简单的说法:“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在市场上多挣一分钱,我唯一在乎的是不要再亏钱了。给我赶紧卖出离场!”

有一点至关重要,你要注意到,既然理性的、不容易受情绪所控的投资人只是极少数人,那么投资人从整体而言在对待风险的态度上或者在心理和情绪的其他方面,极少能达到平衡状态,会随着周期波动而波动,或者随着钟摆摆动而摆动。一面是风险规避,迫使他们要小心谨慎,另一面是风险容忍,驱动他们积极买入。投资人总体而言往往不能在二者之间保持一个健康的平衡状态,在通常情况下,不是风险规避明显占上风,就是风险容忍明显占上风。他们在心理和情绪方面也是非常相似的:恐惧和贪婪,怀疑和信任,只愿意看到积极有利的一面,以及只愿意看到消极不利的另一面,还有其他很多心理和情绪钟摆也是如此。这些心理和情绪周期充分表明,投资人只有极少时间走幸福的中庸之道,大部分时间都在走极端。

投资人风险态度的波动震荡或者反复无常,既是某些周期造成的结果,也是其他周期的放大器。风险态度周期总会这样,没办法,可能人的心理和情绪天生就是容易走极端,在前景一片大好的时候,人的心理和情绪容易变得过于乐观和过于风险容忍,而当情形掉头向下的时候,人们又容易变得过于担心和风险规避。这意味着人们最想买入的时候,反而是最应该小心谨慎的时候,人们最不愿意买入的时候,反而是最应该激进买入的时候。卓越投资人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努力地做到反众人之道,进行逆向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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